晚上十点。
Barcode在客厅看了一个小时的英文单词的图画书后,打开了小夜灯,关闭了大灯。
(资料图)
他在卧室的门口徘徊、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睡觉。Jeff在卧室内看书,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后走出来拉起Barcode 的手:“以后还和哥哥睡一起。你年纪小,这样我放心一点。”
Barcode点点头,跟着Jeff进了屋。
睡觉时Jeff发现Barcode靠着墙根睡,他刚想伸出手脑子里忽然想起童惟一说“多给点Barcode一点时间”的话,只好缩回手躺好。
半夜时分,Jeff感觉Barcode从他的脚头溜了下去。他迷迷糊糊睁开眼,看到Barcode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东西,浅黄的,原来是床上的那件他的睡衣。Barcode又轻手轻脚上了床,躺好。Jeff翻身看过去,Barcode抱着浅黄睡衣蜷成一团很快就睡着了。
内疚、自责和心疼的情绪布满了Jeff的心脏。直到此时他才明白,原来自己的离开对小Barcode的影响这么大,大到他必须要抱着沾有自己味道的睡衣才能睡的安稳。
Jeff轻轻的靠过去,在离Barcode大约五公分的地方停下。他也轻轻地蜷起了身体,像是要包裹住小小的Barcode,慢慢地睡去。
第二天一早,Jeff听到Barcode起床的声音,他看了眼挂钟。六点十分。他赶紧爬起来准备问Barcode要做什么,却听见Barcode说:“P’Jeff坐车累,再多睡会。”
Jeff笑了:“Barcode真是长大了,特别会关心人。”
Barcode却又露出那种“伤心、惊讶,甚至还有点委屈”的眼神,转身走了。Jeff还是没有想通这样的眼神代表Barcode在想什么。
Barcode在门口换上运动鞋,打开院门径直走出去。Jeff踏着拖鞋快步走到院门口看过去,原来Barcode延续了之前他们一起晨跑的习惯。
小小的身影慢慢的跑着,跑步姿势和习惯还和以前一样,但Jeff却看出了“孤独感”。
Jeff赶紧回去换了运动鞋,锁上院门远远地跟了上去。
没跑多久却看到Barcode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,小手套进塑料袋后把路边地上躺着的一双塑料拖鞋套了进去,然后又继续往前跑。
一路上,Barcode在几处矮矮的公共垃圾桶里看了又看,先后掏出两个纸盒。Barcode把纸盒放在地上用小脚把它们踩扁,Jeff从Barcode踩了又踩的动作中看出Barcode是开心的。最后Barcode还用随身带的塑料袋从垃圾桶旁边套走了一个双肩包。
大概是任务完成了,Barcode开始目的性很明确似的一路小跑。最后跑到一个门口牌子上写着“废品收费站”的院子,把刚才捡到的所有东西都给了门口的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。男人和Barcode熟稔的打了声招呼将东西收了进去,出来后递给B几张钞票。Barcode很有礼貌的双手合十表示感谢。
Barcode转身准备原路返回时看到了Jeff。Jeff此时红着眼眶,像是秘密被撞破的那个人是自己般地手足无措。
Barcode倒是很平静,他走到Jeff身边:“今天的早饭钱有了。我们去买早饭吧。”见Jeff看着他不动,Barcode想了想说:“我是用塑料袋裹住手去捡那些东西的,没有弄脏衣服和手。”
Jeff反应过来Barcode是怕他嫌弃自己。他连忙摇头:“哥哥只是觉得你好棒!真的!”说完,伸出手,“走,去买好吃的。”
Barcode有点腼腆的低头笑了。他拉住了Jeff的手。
Jeff边走边低头看着Barcode小小的脑袋,心里竟生出了“自愧不如”的情绪来。原来没有亲人在身边的Barcode是这么生活的......一个不到四岁大的孩子,在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的时候,他一个人挣扎着、努力着照顾好了自己。这么好的孩子,身边自然也就会有像童惟一那样关心爱护他的人。相比较关系更为亲近的自己,那时候却轻易地就作出了离开的决定......Barcode的生命力是顽强的,他有一种不自知的聪慧和坚强。这种天生被赋予的大智慧让小Barcode虽然生活的艰难,但同时却是井然有序的、不局促、不狼狈的。
“赚钱的事交给哥哥。Barcode以后不用做这些。”Jeff摇了摇Barcode的手说。
Barcode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盯着Jeff,抿着嘴唇点了点头。
吃完早饭,Jeff准备去之前的班主任李老师家拜访一下,咨询是否可以继续在学校上学。因为之前走的很急他并没有办理退学手续。所以想去试试。
Jeff把这个想法告诉了Barcode,让他自己在家玩会儿。
“我想和你一起去。”Jeff有点奇怪Barcode说这句话时的神态,因为没有了拘谨也不再怯生生。
“好。”
Jeff把从曼谷带回来的一本珍贵的藏书包好作为拜访老师的礼物,带着Barcode出了门。
两个人从老师家里出来后,Jeff长舒了一口气。
“Barcode真聪明,看我带这本书就猜到李老师喜欢这个作家。不过哥哥好像没有和你提起过李老师啊。”Jeff故意说。
“这么说她会很高兴,高兴就会帮你了啊。”Barcode理所当然的说。
原来他们到了李老师家表达了来意后,李老师起初有点犹豫。其实李老师本来是很喜欢Jeff的,毕竟他成绩好、长相佳。但是上次爷爷高调的坐豪车来接Jeff后,大概是因为听说了他的身世背景,所以李老师并不敢贸然做出决定。
Jeff当时犹如被泼了盆冷水,他愣愣的想“果然是因为这个“讨厌”的身份吗......”
一旁的Barcode察言观色,一把Jeff的包拿过来掏出那本藏书拿给李老师。对老师说“哥哥知道李老师很喜欢这个外国作家,特意把已故母亲‘珍藏的宝贝’都拿过来了”。他还夸老师“和书上的女作家画像很像,美丽、善良”。看到老师笑了,Barcode又加猛料说“哥哥很喜欢你,经常在家提起你,他说要好好学习,长大也做老师”云云。
老师被口齿伶俐的Barcode给萌到了,她认定这么小又这么可爱的孩子肯定是不会说谎的。最终答应“会尽力去说服校长”。
最后结果自然也是好的,对成绩好、长相佳的“世家子弟”校长可是来者不拒的。
日子就这么平淡而忙碌的过着。
Jeff这次带过来的钱足够他们生活挺长一段时间。刚开始Jeff还会担心爷爷找人查他从哪里的银行取钱,从而知道他并没有去德国。但过了几个月后,Jeff觉得自己高估了爷爷对他的“重视”程度。在爷爷一家人的观念里,他们可能无法理解一个“人”会放弃优渥的生活和美好的前程这种“可笑的”思想吧。
“所以爷爷应该是根本没有起过疑心,或者他忙起来根本就不记得有我这个‘孙儿’吧”,Jeff自嘲的想。
反正只要爷爷那边还会一年一次性的打钱过来,生活费这方面是不用担心的。
不过最近Jeff有点头疼。因为Barcode说不想上幼儿园了,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是一样的。Jeff猜想Barcode应该是因为幼儿园要交新一年的学费了。
“不要担心学费的问题,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。”Jeff劝Barcode。
“在幼儿园每天也就是玩,还不如我在家自己看图画书呢。等过几年要上小学了,我会好好去上学的。”天才Barcode有自己的逻辑。
“可是你一个人在家哥哥不放心。”
“我之前一个人都没事的,我可以。”
Barcode一提到之前一个人的生活,Jeff就彻底没话说了。
“好吧,那哥哥多给你买点图画书看。然后有时间哥哥就教你写字。”
“好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Jeff发现周末早上Barcode还是会出去“寻宝”。不过他现在寻宝的地方是“跳蚤小市场”,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些旧的图画书回来看。有时候也还是会和童惟一去海边卖气球或者冷饮。
一晃Barcode六岁半多了。Jeff已经长成青春期大男孩模样,更加精致优雅了。两个人都在面临人生的分水岭,Jeff在准备中考,而Barcode几个月后就要上小学了。
六岁半多的Barcode在Jeff和童惟一的帮助下已经自学完成小学二年级的课程,英语口语也很流利。他试图和Jeff说小学继续自学。
“P’Jeff,如果我上一年级学已经会的课程,会很无聊吧?”
“可是学校不止教书本上的知识啊,还有美术课,手工课,音乐课。这些还是要学的。”Jeff看穿了他的心思。
“P’Jeff会谈吉他,唱歌又好听。你教我就好了啊!美术,手工......我会做饭、洗衣服......我还会画小黄人!”
“Barcode!”Jeff严肃起来,他蹲下来和Barcode面对面说,“P’tong要去外地上大学了,你也必须出去认识新的朋友,学习更多新的知识。你要学习如何与别人相处,以后长大了要自己面对社会。这些都不是自己在家就能学会的。上学,是必须的!”
Barcode听完又露出了那种“惊讶、伤心和委屈”的眼神,但这次Jeff忽然就想通了。
“Barcode,你是不是不喜欢听哥哥说“以后长大了”这样的话?”
“我以后长大了,是不是你就要离开了?或者让我离开?”
“当然不是了!只是因为......你长大了会有自己想做的事,也许还会去外地上学或者工作。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。况且,人始终都要长大的是不是?”
“那我不要长大!我哪都不去,就要一直在这里。”Barcode沉默半晌后,赌气般丢下这句话跑了。
“Barcode!”看着跑远的Barcode,Jeff脑中又闪现Barcode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发呆的场景。
那天中午他参加的数学竞赛班临时取消了课程,他赶紧去买了菜匆匆赶回家。却在院门口看到Barcode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静静发呆......小小的身影落寞而孤单。
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各自发呆了多久......
打那以后,Jeff都会尽量挤出时间带去Barcode去散步,逛超市,争取更多的时间陪他。
“Barcode!”每次两个人一起出门,Jeff都会故意喊住在前面开心小跑的Barcode。
Barcode会站住回头看着Jeff笑,Jeff也笑,然后摇摇头说“没事”。
刚出中考模拟考场的Jeff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。
“喂!Barcode的哥哥吗?Barcode不舒服,我送他给幼儿园的医生看,医生说还是要尽快送到大医院做全面检查!”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特别急切的声音。
“在幼儿园吗?我现在就过去!”Jeff来不及细问具体发生了什么,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。
“Barcode今天到我这玩,刚才忽然呼吸特别急促,时间挺长停不下来。医生给看了之后现在已经停止了。但是他说要尽快去大医院检查!”见面后,大叔简要说了两句,就把Barcode抱给Jeff,Jeff转身又上了来时坐的出租车向大医院驶去。
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,Jeff在医院的走廊上给玉姐发信息。
“玉姐,Barcode生病了。医生初步诊断有心脏病的症状,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。我现在在医院陪他。再过十几天我就中考了......他小时候也发作过几次,不过当时没有查出来病因。这几年我以为都没事了......”
“这几天我没有去上课,但是模拟考试还是要去的。每次考前我都深呼吸,告诉自己要挺住,因为考完试就要往医院赶。医药费的支出暂时不用担心,就是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,我又想逃避了......因为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太折磨人了。每一天,我离开病房的那一刻就开始想Barcode在干嘛、会不会无聊、饿了怎么办、上厕所怎么办、一个人会不会害怕......直到踏入病房看到Barcode笑脸的一刹那,我的心才会放下来。玉姐,其实......我特别害怕。怕Barcode也突然就不见了......”
眼泪瞬间就模糊了Jeff的双眼,他看不清屏幕了。抬手抹了下眼睛,他没有再打字。
默默地流了会眼泪,他将所有编辑好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......然后重新编辑了一段文字。
“玉姐,Barcode生病了。不过你不用担心,这边有幼儿园的保安大叔和一个大哥哥P’tong在帮忙。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,如果没有特别的问题日常服药就可以了,不需要特别担心。其他一切都挺好的,您也保重身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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